饥荒年，饿殍遍野。 官府强征最后一口粮那天，我亲眼看见老李头跪在衙门口，捧着半袋发霉的糙米求饶。他儿子刚死在前线，家里只剩个六岁孙女。可差役一句话没说，抢过米袋就走。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，扒着门槛不肯松手，被一脚踹进了雪里。 我是苏明远，新任巡查使。奉命查粮，带人直奔城南最大的粮栈——季家仓。 门还没敲开，一股腐臭味先扑了出来。不是霉变，是人躲在角落啃树皮拉下的秽物。我们破门而入时，十几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流民蜷缩在草堆上，眼珠子像钉子一样盯着我们手里的火把。 “谁准你们私占民仓？！”我厉声问。 话音未落，一道轻笑从楼上飘下来。 “这不是巡查使大人？”季子越摇着扇子踱步而出，锦袍加身，面色红润，“相逢即缘，不如进来喝碗米汤？” 我不语，只盯着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铁门——门缝里漏出的光，是金黄的麦粒。 席间无肉无菜，只有一盆稀得照影的米汤，几根野菜根浮在上面。小二低着头端上来，手抖得几乎泼洒。 “今年收成不好。”季子越叹气，“百姓节俭，我们也只能跟着吃苦。” 就在这时，屏风后转出一人。 青布裙衫，发髻微乱，却眼神清亮如刀。 “爹，您吃的是燕窝粥，厨房还煨着鹿筋汤。”少女声音不大，却字字如锤，“这碗米汤，是做给官老爷看的。” 满屋寂静。 她看向我：“苏大人，你说要查贪官，可你知道城西破庙里，昨夜死了三十七口人吗？你知道官仓里堆着十万石粮，而百姓在吃观音土吗？” 我猛地抬头：“你说什么？！” 她冷笑：“你说的‘为民请命’，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。” 季子越不恼反笑：“潇潇，不得无礼。” “我无礼？”她忽然掀翻桌案，米汤泼了一地，“你们才是在吃人血馒头的人！” 我站在原地，指甲掐进掌心。 那一夜，我独自潜入城北禁地。 月光下，十座高耸的粮仓静静矗立，墙上挂着“御用专储”的铜牌。守卫换岗的间隙，我撬开最边上的库门—— 满眼金黄。 粟、麦、稻、豆，堆积如山。 而在仓底，我发现一叠账册，盖着兵部与户部的印。 其中一页写着： 【拨粮三万石，赈济江州——实运八百石，余皆入库，按例分成。】 我攥紧册子，冷汗直流。 原来，从来就没有灾。 有的，只是吞人的局。